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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越生與死的忌諱

26 十二月

無論對任何族群來說,大凡牽涉「死亡」的話題都是一個忌諱,因為『死』這個字眼會挑起自我最脆弱的那根筋,一個人們最不願面對的「現實」。「死」,對於對於我們當前的「自我」意味著消失,意味著失去所有的一切,尤其對感情的動物,人類來說,也意味著所有賴以為生的情感和關係的終結,那是多麼恐怖的一件事啊!

所以,自古以來世界各民族,無論開化的,或是仍活在蠻荒中的野人,都對死亡有著一套心理應對方式。比如猶太諸教的來生信仰,古埃及的冥界信仰,東亞的輪迴信仰,還有原始華夏民族和許多部落民族的回歸信仰。這一切面對死亡的態度都在"心理上"為"自我"建立了一個恆存不滅的保證。當然死後還剩下甚麼,沒有人真的知道。

雖然各種"信仰"提供了對來世種種美好的描述,然而普遍群眾對死亡課題實際上還是採取迴避和抗拒的態度,鮮少有人會在開心的場合討論與死有關的問題。 因為即便我們不願意承認,但不在我們真切體驗內的來世信念往往是脆弱的。

一個擁有得越多的人,對死亡的恐懼就來得越強烈,因為"擁有"二字是『自我』賴以為生的養分和粉刷。所以那些擁有一切的權貴會為自己建造最宏偉的地宮或金字塔,提供自己一切來世所需的供給,能夠的話他們會不惜巨資建立冥界軍隊,甚至以活人陪葬來掩蓋對幽冥路上的孤獨和恐懼。古埃及的木乃伊文化便是對死之恐懼做出的最消極抗拒,寧願殘體被刨心挖肺,製成形同槁木的乾屍,也要堅持那份執著。

死亡的忌諱來自恐懼,原始人類對死後的未知世界充滿恐懼。而恐懼大都來自執著,我們都執著於累積在我們身上的一切,我的身份,我的身體,我擁有的一切,我的感受,我的感情,和對自我的認知。「死亡」,則意味著這一切的消散。 所以對「死亡」的恐懼是人之常情,社會普遍對死亡的態度是消極的,死等同於禍,大眾也習以為常的要求身邊的人應該對亡者感到惋惜。對亡者的哀弔變成是一種尊重與道德。在華人的意識形態裡,家人如果不為逝去的親人哭得死去活來,就是一種無情無義的表現,所以在某些國家居然還有代喪家哭喪的行業,真是令人聞之愕然。

其實,我相信沒有一個亡者會喜歡自己被人們用同情的眼光看待。一段生命的終結,如同一場偉大樂章的終結。我們應該給予他們的是祝福與尊嚴,就像他們出生之日一樣的祝福,而不是為他生命下一個旅程的起始蓋上一個喪印。為何人生一定要被定義成是開心的起始和傷痛的結局呢?

我深以為,對於喪失親友的悲痛情感那是無可避免的,那種對生命和關係的情感也是一種至真至美的生命意義。但切莫把自己的那份傷痛衍化成亡者的負擔。

幾個星期前和外公外出吃飯,閒話家常間,他突然神采飛揚的談起了自己百年後的葬禮安排,說不准大家穿喪衣或請人來助念佛經,还要求在殯葬期間要为他播放他亲自準備好的歌单里生平最喜欢的老歌。他自我调侃说千万不要火葬,因为之前看过老朋友火葬的过程,感觉好像很痛。說得興起時,还驕傲的自詡自己這是用最有创意的告別式。

外公作為一個死堅派無神論的前共產黨人士,面對生死能有如此豁達的心態,還真讓我突然對他蕭然起敬。這一點他比起許多虔誠的宗教人士來說可瀟灑得多了,頗有一分俠士之氣,「生亦何歡,死亦何苦」!

這種態度讓我了解到,原來對於「死亡」,去從容的面對總好過迴避。與其用種種的麻醉來掩蓋對死亡的畏懼,倒不如直接承認,並接受這個事實。一旦接受了,那份恐懼反而會屈服在這種面對現實的勇氣之下。

想想看,如果你認為死亡是一個厄運,那麼我們的人生就注定是一場悲劇,因為那是我們每個人最終的歸宿。與現實對抗,永遠是徒勞無功的。而如果你有辦法看清「生」和「死」的一體性,願意無懼的接受這一個規律,這一個事實,那麼你的生命便是一個最大的祝福。因為就在這一個無垠的宇宙時空裡,你確實存在了,你成為整個存不可切割的"一塊"。在這一刻,如果這個宇宙少了你,那它就不是它原來的樣子。當你的自我臣服了,便能窺見隱在後面的那個「永恆」,更能見到當下整個存在的恩惠 。

話說回來,一個人是不是真能做到這點,還得看我們平日里「活」得怎樣。當生命還在我們手中時,我們是否對得起自己和周圍所愛的人。是否有讓自己的良知負荷過重的懊悔。 一個人如果連自己在『生』的階段時都沒有辦法接受自己,那更遑論他面對『死亡』時能有多灑脫了。

人若活得無憾,即使只活一歲也是圓滿。倘若一個人活得狼狽不值,那就算活上八十,都不過是在苟延殘喘而已。生命的質量無關歲月,而在能不能體現自身存在的光輝。而除了智慧和愛,沒有任何其他東西可以成就你的生命。

幾天前和朋友們在台中科博館參觀了埃及古墓出土文物展覽。會展中有一幅埃及信仰中最後審判的壁畫,壁畫中冥界之神"阿努比斯"和正義女神"瑪特"掌管冥界和地獄。埃及人認為人死後會來到亡者之殿接受審判。審判的方式是由阿努比斯負責用「審判之秤」,把「公正之羽毛」和「亡者的心臟」各放在秤的一端。如果心臟和羽毛重量相當,或比羽毛輕,那麼亡者就可以直升天堂與眾神共享永生。而如果此人生前常作惡,心臟就會比羽毛重,那麼此人的靈魂就會被拋入地獄中。

這雖然只是一種帶有二元論味道的傳說,卻昭示出至理。一個為惡之人,必是心業沈重,如何能快樂得起來。而為善者心清,心輕(不在心的本來面目上加負擔)自然會在天堂(喜悅),關鍵在「心」。故此如果一個人能夠順應自己的真心良知,懂得慈愛,那他的整個生命本身就是一個喜悅,一個天堂,一個正面的能量與存在,又何懼生死。

所以真正要做到能夠跨越對死亡的恐懼,除了在理念上要有正確的認知,更重要的是要不昧良心。『死』就是人生最大的事情了,如果一個人在生時是用一種昧著良知的方式力爭上游,即便他成功的擁有了整個世界,但面對生命的最神聖終點『死亡』時,等待他的卻是無盡的恐懼和殘缺不全的靈魂,豈不愚昧?其實所謂的因果就是心的規律,不昧因果就是不昧本心。

從一個更深刻的角度來說,「生」或「死」都只是一個無止息的循環。從微觀世界來看,每分每秒,每一次呼吸都是百死千生的輪迴。生死本來就是一體的,一個不能和整體分割的存在。這個宇宙里未嘗真的增加或減少過甚麼,它只是一個循環轉換的過程,那,不增不減又何來生死?

-威霆。臺北。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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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文者為 於 26 十二月, 2011 英吋 修煉者手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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