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威霆
最近幾天總有人跑來問我，說在報紙上見到砂勞越近期開始有大量的咖啡種植計劃，某些報紙上還刊出了一些在我們這裡拍攝的帶有我們商標產品在背景的相片，導致大家以為這些計畫與我們有關。我希望在這裡做一點小小的聲明，我們Earthlings Coffee 與砂州政府簽署的MOU主要內容在於幫助推廣與外銷砂勞越咖啡，而不在種植。因此這些計畫與我們並無關係。
一直以來，我們在做的都只是專注於精品咖啡生產有關的項目，包括咖啡學教育、品質鑒定、和幫助本地咖啡人優化他們現有的生產品質。在咖啡種植的經驗方面，我們，還有我們去年所辦的婆羅洲咖啡論壇 （2019 Borneo Coffee Symposium ）從本地，及世界各地所邀請來的咖啡種植專家們，我們的經驗也僅限於中小面積、高品質咖啡的生產，而非上萬英畝量級的商業咖啡生產。這些巨型量級的發展計劃和專業規劃，自有農業部等相關單位做專業的制定。
至於精品咖啡的種植，就如同我總是掛在嘴邊說的，不同於胡椒、橡膠、油棕之類，不能老來問一噸可以賣多少錢。如果是要以每噸價位的商業咖啡豆那種標準來算，那就得先去對比越南每公斤2-3美元的阿拉比卡咖啡，看看在生產成本上我們有沒有可能比越南阿拉比卡更有競爭力。精品咖啡是一種非常敏感，對味道的細膩差異極其講究的農產品，對於種植的品種、土壤、微氣候、處理方式、儲藏、運輸等條件都有著很大的要求。不同品種、品質之間的差價可以從每公斤2.5美元到每公斤上千美元的拍賣價。市場上對不同咖啡潮流的追求，也是逐年轉變，不一而足。因此，精品咖啡和商業咖啡，雖然表面上看都是“咖啡”，但在產品市場上的定位，卻有著本質的區別。說是兩種完全不同的產品也不為過。
接著來回答關於最近大家一直來問的，砂勞越是否適合種植咖啡？賴比瑞卡咖啡是否最適合在砂勞越種植？這些問題，我以下的12點只能算是我們給砂勞越本地咖啡農一個大致的“該注意事項”回覆。
第一，在砂拉越種植阿拉比卡咖啡可能嗎？原則上如果是種著玩的，即便在砂勞越的平地也能種出阿拉比卡咖啡。但若是以商業出口作為目標，那麼要考量的就很多了。國際咖啡貿易市場上對稍好的阿拉比卡要求，一般都要求基本種植海拔在1000m – 1800m 之間，由於砂勞越接近赤道，晝夜溫差不大、加上高溫及高濕的氣候環境，基本種植海拔可能需要再爬高。另外運輸上的不便利也是一個挑戰。
第二，就我所知， 除了巴西因為擁有遼闊的高地平原，可以用機器採收所產生的經濟效益來低消種植海拔不足（約在600-800masl左右）的挑戰，其他阿拉比卡生產國近年都在面對全球升溫的氣候挑戰所帶來的品質不穩定及蟲害問題。砂拉越並沒有海拔如此之高的高原平台，高地以坡地為主，因此還是以講究品質的高海拔海拔種植為考慮的前提。
第三，雖然使用遮蔭樹生產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減緩阿拉比卡咖啡的生長週期，抵銷部分低海拔所帶來的不良影響，但也會在很大程度上帶來每畝產量的劇減。另外低海拔種植還可能面對更嚴重的蟲害問題。
第四，低地雨林的土壤養份流失較為嚴重，許多地方土質偏酸，加上年終雨季的暴雨可能對許多不適應激烈環境變化的阿拉比卡品系帶來致命的破壞，因此非波旁系、非混合品種在砂勞越大種植需要加倍小心的照顧。
第五，除非上述問題得到解決， 否則在大面積生產前，我們最好先對所種植出來的咖啡品質有所預期，並比對周邊其他國家比如印尼、越南、菲律賓等國同類品質咖啡的市場出口價。尤其在商業咖啡豆生產這一塊，從過去各咖啡生產國的經驗來看，市場會因為對新的咖啡產地感到新奇而買一次，但在品質缺乏競爭力的情況下，依靠新奇的產地名字能做的，也只是一次性買賣。
第六，當然，如果最終走到那一步，還有一種做法，就是在未來透過進口管制，強制本地咖啡的內銷。然而這種情況無論對消費市場與咖啡生產技術的提升，都是不利的，屬於雙輸局面。
第七，咖啡熟成後只有很短幾天的最佳採收期，在採收季需要比平時農閒時期所需的人力多出 6 到10 倍。採收後到進行處理之間也只有幾個小時的黃金時間，這些是非機械大面積咖啡種植園需要考慮的問題。錯過了最佳採收時段或者採收後來不及處理導致變味，都會嚴重影響咖啡風味品質。另外，如何透過灌溉技術盡量讓咖啡集中在同一個時段熟成，降低多次採收的成本，也是重要考量。
第八，相對於於阿拉比卡，可以種植在平地的賴比瑞卡（Liberica）的種植所面對挑戰主要在於五點：(a），種植與採收難度更高，(b)，每公斤拉比瑞卡咖啡櫻桃去處漿果後所得的咖啡種子，產量大約3倍低於阿拉比卡（Arabica）及坎特佛拉（Canephora）。(c)，考慮到雨林空氣的濕度，賴比瑞卡可能面對採收後及時乾燥，避免發霉變味的處理技術困難。(d)，以‘’精品賴比瑞卡‘’的角度來看，在低產量與品控挑戰兩個困難之間所生產出來的賴比瑞卡性價比，是否具有精品市場競爭力？(e)，以‘’商業級賴比瑞卡‘’的角度來看，我們是否有考量本地所生產的賴豆品質對比現在加里曼丹及菲律賓的性價比？
第九，國際市場對賴比瑞卡咖啡的接受度雖有進步的趨勢，但這種需求主要表現在對品質高度重視的精品咖啡圈，而且就現階段而言，需求還非常有限。這類高品質賴比瑞卡莊園往往需要對生產綫有完全的掌控，尤其在採收及處理環節時的細節把控，對各種指標精準度的把控都勘比精緻釀酒工業。這一方面我建議砂勞越種植者宜先去參考西馬My Liberica 莊園，聽取他們做為馬來西亞賴比瑞卡最高品質生產者的產業經驗。另外，如果目的是以大批量商業等級賴比瑞卡為目標，也需要考慮國內及國外現有的商業咖啡生產鏈，是否會考慮將賴比瑞卡納入調配，作為生產的部分“原料”？
第十，如果以砂勞越的大環境來考量，‘’大規模商業咖啡的種植‘’ 或許應該考慮以坎特佛拉（Canephora）為主，賴比瑞卡（Liberica）為輔助。另外，坎特佛拉的種植最好還是選擇有海拔200以上的地理位置為佳。我們需要吸取 19世紀全球咖啡種植所面對的挑戰的經驗。考量為何最終在全球範圍內，賴比瑞卡會被後起之輩坎特佛拉所取代，其背後的現實經濟原因是什麼？
第十一，對於賴比瑞卡咖啡的發展，我個人依然秉持我在推廣初期時所主張的原則，與真正有興趣生產高品質賴比瑞卡咖啡的農戶合作，進行有市場規劃，重視風味品質，重視技術提升，推行可持續進步的精品發展路線。對於超大面積生產賴比瑞卡咖啡的可行性，我們有所保留，因為不在我們規劃能力及經驗之內。
第十二，Earthlings Coffee 秉持以人為本，保護自然生態的發展初心理念。作為砂勞越子民，我們衷心希望砂勞越咖啡的發展能為本地人民及經濟帶來益處。也希望上述我們對砂勞越咖啡生產問題的坦誠分享，能對有興趣在砂勞越種植咖啡的個體及群體有所助益。
對於咖啡種植在砂勞越是否可行的問題，我認為凡事只要付諸正確的努力就可以做到。我們需要認識到的是挑戰的所在，和尋求問題解決的方向，避免冒進。尤其，咖啡從發芽到第一次產出需要3至4年的時間成本，對於種植者的長遠規劃的能力也是非常考驗的。當然在這種非常挑戰的環境下要做好咖啡，更需要加倍認真的學習。
最後我還是要感謝我們在德國的《咖啡學》教育夥伴Dr Stefen Schwarz , 及一位去年來婆羅洲咖啡論壇無私分享的印度咖啡莊嚴主Jacob Mamen在我們2018咖啡農研討會上，對全球咖啡發展業的問題所做的無隱瞞，及無私分享。咖啡種植正在全球面對嚴峻的挑戰，絕大部分咖啡農至今仍生活在貧窮綫下。最終如何能夠將咖啡種植產業做成可持續發展的事業，宜在實施之前，進行多方面，深入的考量。
*本文英譯本連結：https://earthlings-coffee.com/blog-of-earthlings/sarwakcoff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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