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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的最後一揮

14 二月

外公在今天安詳地完成了一次86年的生滅循環。臨終前擠出最後一句聽不見的脣語‘’要去山都望‘’,然後在途中靜逝。多麼瀟灑的一揮。

他的一生歷經二戰、後殖民、馬來西亞建國、砂共,他說小時候外曾祖父和他曾經被逼每天天未亮就提著水桶步行到石角路當時的日軍飛機跑道替日本人洗飛機。外曾祖父臨終前心心念念為實現社會主義奮鬥,所以外公一輩子投身革命,曾為此在他人生最青春的年華被捕入獄。出獄往後的日子他依然參政,致力為他理想中更平等的烏托邦奮鬥。

從我有記憶以來,他整日裡呆在廳中戴著老花眼鏡,抽著煙,整理剪報,數十年如一日,一生為了那在今天看來多麼不合時宜的理念奮鬥。他的執著很多人不懂,我也不懂。只是每當看著他牆上掛著的那副陳舊發黃的魯迅對聯‘’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你總會明白什麼。

孺子牛?牛啊。他就是這麼拗執的人,而執起來就是一輩子。他生性節儉,請他出去吃飯的人都懂得如果他問起這一餐的價錢,大家一定要謊報數字,否則就是一場風暴。就是這樣一個人,卻說他年輕打工時勵立志賺到的第一筆錢要用來買一台鋼琴。

他對音樂也有他的拗執,幾個星期前他說了,葬禮不要宗教儀式,不要神仙佛號,要播他喜歡的音樂,要來參禮的老朋友陪他聽音樂。連出殯的靈車都要播他精選好的老歌。

很多人覺得這是他的幽默,我看到的是他的無畏、勇氣和貫徹。多少人平日裡好強,臨終時內心的不安終要露餡,畏懼死後的未知,屈服於鬼神,搶購各方天堂的入門卷,一輩子的人設就此崩塌。可他不需要這些廉價的慰籍。不是嗎?一個活出自己,對自己此生所為有信心脡直腰骨面向天地的人才有這種自信。那些儀式,安葬的是生者的心。逝者,本是不朽。

剛剛趁他彌留之際,我趁火打劫向他索要他早期曾經答應給我的那幅魯迅字聯。他無力回話,竟還要顫顫巍巍的舉起手回了

我一個軍禮式,幽你一默。這樣有趣的一個靈魂,你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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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文者為 於 14 二月, 2020 英吋 雜談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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