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從圖個一夜竄紅的角度來說，我說脫口秀演員Jocelyn Chia 算是贏家。
她對馬拉西亞落後腐敗的揶揄，本身倒也並非沒有道理，問題在分寸拿捏不好、乾乾的不好笑、給人感覺缺乏同情心，還有一種詞窮到竟只會連連用給人感覺充滿惡意的粗口來填塞，試圖譁眾取寵的感覺。
我感覺這就是準備不充分和夠不專業的表現。
這種做法不僅得罪了馬新朝野，在國際上恐怕也換不來多少好感和認同，讓人覺得她缺乏家教，這樣好嗎？
再加上她好像是美國的身分，估計馬上就會有人說，你看，這就是他們所謂「普世價值」中言論自由的弊端。
然而哪有什麼弊端，這次Jocelyn Chia 的演講本身就是一個觸及言論自由邊界的絕佳範例。
如果她的言行在法律允許的框架之下，則她有言論自由可以發表自己對大馬的真實觀點，可以批評大馬。
我們不也一樣在法律允許的框架下有言論自由，可以對她口誅筆伐，對她感到反感或封殺她嗎？
在意見市場上自由競爭，這種言論自由應該說是對等的。或許，人家還不在意呢。
不過她既然這麼說了，她也就該做好承擔這麼說的輿論後果，和其他潛在風險。
在這一次的課題中，我最有興趣的是關於「言論自由」的邊界這一塊的思考。
總有人會望文生義，以為「普世價值」中的「自由」和「平等」就是一種窮盡的絕對真理。
以為所謂自由，就是無所不可為，以為平等，就是全部人都得該一模一樣，這是對西方歷史和思想源流的一種無知。
其實事情恰恰相反，我在《俄烏戰爭當中的思考 — 自由能當飯吃嗎？》一文中就引用過兩千年多年前斯巴達人向居鲁士大帝說過的一段話：
「斯巴達人是自由的，但也不是任意的什麼事都能自由的做。我們受法律的統治，我們對法律的敬畏比你的臣民對你的畏懼更甚！」
這一段就牽涉到西方自由主義傳統真正的含義；自由是遵從法治，服從城邦的法律，而非服從統治者的意志，才是自由人。
注意，這裡說的古希臘「服從城邦」的法，放在現代社會，就是服膺於「民選政府的法」，如憲法和國家法律。這種法，還必須能夠透過民意在議會中進行調節和進步。
也就是說，所謂的西方自由主義，不是說人人可以為所欲為。而是人人都遵循一種社會規則，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這樣才能建立一個公平的社會次序，在這個次序的基礎上，個體的自由才有可能實現。這也是契約精神得以成立的基礎，人人平等。
這種自由的原則，也應該完全的對應到言論自由上。
比如诽谤、威脅、造謠、侵犯他人隐私、散布仇恨言论、种族歧视、對特定群體的歧視、恐怖主义宣传等，這一類的內容本身就不包含在言論自由的保護下，因為這一類言行本身就在傷害他人不被侵犯和構陷的自由。
一種自由如果傷害另一種自由，那這種自由就存在自相矛盾，不是真的自由。現代的自由主義主要講的是「消極自由」。
講究的是在不侵害他人自由的前提下，你可以有自由。自由不是你什麼都可以做，而是你可以不被迫去做你不想做的事。
所以，所謂「自由」這種理念，是在一種平衡的關係中的存在，它不應當被當作絕對真理被推向極端，否則，它就會走向自由的反面。
其實「平等」也一樣，它原是人類精神世界發展到一定程度所產生的一種高級理念，既然是理念，那就和現實是有差距的，是需要付出代價努力去爭取的。
在現實中，每個人天生下來體質和生存環境就不同，絕不是自由和平等的。也正因為如此，所以人類為了集體幸福的最大公約數，才需要去爭取和創造不同於原始狀態的「自由」和「平等」。
人類這個物種區別於其他動物的特質，就在於他們有理念，可以改變和創造。
所以現代意義上的「平等」是在承認人人生而不同的大前提下，去追求一種人人平等的機會和待遇。而不是要透過什麼思想改造、社會運動，把每個人削足適履，變成「一模一樣」。
如果有人誤解了「平等」的本質，試圖追求什麼「無處不均勻，無處不平等」、「共同富裕」、「人人一樣」。不妨去看看太平天國運動，怎樣均勻的在短短十幾年內搞死了一億人。
再看看文化大革命、大躍進、打土豪分田地、再教育營等等的政治運動，追求極端的平等和統一，結果反而搞死了幾千萬人，形成森嚴的階級分化，變成最不平等的社會。
對「自由」和「平等」的本質沒有正確的認識，就容易陷入極端，反而走向自由和平等的反面，正正是物極必反，陽極成陰，陰極成陰。
所以現在世界的普世價值觀當中，還有一種「尊重多元」的價值觀，它正是用來平衡「自由」和「平等」兩個理念走向極端的緩衝器。
從某種程度上說，西方自古希臘以來發展出的這種對「權力制衡」和「意見制衡」的思想傳統，反而是真正的落實了陰陽平衡的智慧。
現在西方政治當中所謂的「左派」和「右派」之爭，體現的也是不同意見群體中「自由優先」還是「平等優先」的一種在競爭中存在的社會平衡。
這裡多囉唆一句，這種對自由或平等的誤解，不僅會表現在群體的社會問題上，也會表現在個人的身心自由上。
當一個人的自由到了沒有節制、不被制衡、可以什麼都做，為所欲為的時候，他恰恰可能最容易被慾望和習性所裹挾，最終成了無法自制，最不自由的人。
反之當一個人能夠更少的被慾望、偏見、我執情緒所支配，不會總陷在同一種不可自拔當中，他反而能夠看到更多的可能性，有更多的自主權，那才是一種在平衡中展翅的自由。
最後，無論我們討論的是Jocelyn Chia，還是自由、平等、多元主義都好，我想我們大致都可以承認，這一切的大前提無非就是要實現一個良善和公義的世界，如果不是為了這個目的，那就違背了人所嚮往的幸福。
你說Jocelyn Chia在那一場演講中所表現出來的語言、態度和主張，有讓人感覺她是在朝著這個方向前進嗎？
她的言論有涉及诽谤、威脅、造謠、侵犯他人隐私、散布仇恨言论、种族歧视、對特定群體的歧視、恐怖主义宣传等內容嗎？
透過戲謔MH370 ，真的也可以是一種向李光耀致敬的表現嗎？
讓輿論市場去裁決吧。自己的業，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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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eTing 